王叶-龙之恶（13，完结）
王杰希后来回忆这件事时，才发现了种种端倪。不管是叶修滚烫的体温，叶修若即若离的态度，甚至叶修变色的瞳孔，那座燃烧的山洞。……它们一起揭露了一个奇妙的事实。
那个人或许并不是……人。
第二天早上叶修已经离开了，人去楼空，整个地下室也空了。王杰希给他做了午饭，但是直到第二天叶修仍然没有出现。王杰希走进地下室，他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王杰希忽然看见了什么，他弯腰从地下室正中间捡起被临时储藏在这里的生命宝石。
深绿色的宝石有半拳大小，凝聚着一股厚重而生机勃勃的气息。叶修一直很喜欢它，却没有带走它。
王杰希随手将它转了一个圈，捡起压在下面的一张纸，“原物奉还。”叶修熟悉的字迹写道，“这个对你未来施法有用。收好。”
“另：很珍贵，不要随便送人。”
“另另：我走了。勿念。”
后来发生的事情王杰希就记不清了。他发的一些传讯石沉海底，对叶修是死亡、重伤或者只是单纯离开的猜测纠缠在他的头脑中，以至于王杰希很难确定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冯校长在年底开学后宣布了这个沉痛的消息：叶修先生在上一次任务中没能生还，包括他留在高塔中的生命之灯也熄灭了。全校师生在此对这位助教先生献上默哀之思。
王杰希去看过那盏灯，白色的火焰已经彻底熄灭了。
王杰希将灯取了下来，问冯校长：“可以带走吗？”
冯校长飞速地点了点头。
柳非陪同他走出高塔，看着王杰希的表情一时不敢说话。“人死不能复生……”精灵少女支支吾吾地安慰着他，拍了拍王杰希的肩膀。
王杰希平淡地看了她一眼：“他没有死。”
柳非的尖耳朵颤抖了一下，乖乖地点了点头。
……
他确实没有死。王杰希想。
王杰希用了一年时间反向解构了生命之灯的魔法并且跨越被斩断的魔法契约，追溯到了叶修的灵魂。这是一个存在强烈违和感的灵魂，作为一个人来说判定为死亡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王杰希深入解构的时候，他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
哪里不对劲。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手指上褪下那枚保存完好的秘银戒指。
魔法阵中戒指忽然爆发出一阵诡异的光。
王杰希一手举起戒指，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秘银戒指上一丝丝游动的血迹——他回忆起来叶修将戒指送给他的那天肩膀受了重伤。王杰希耐心地剥开了那些属于人类的血丝，人类的血一丝丝逸散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滴深黑色的残血漂浮了起来。
王杰希摒住呼吸，魔导师细长的白瘦手指触到那滴黑色的血液。
一切的秘密也许就在这滴血液中。
下一刻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王杰希看见了一双危险的冰冷的深红色竖瞳。山洞中神秘的生物扬起修长的脖子，口中吐出恐怖的黑色火焰。王杰希似乎隔着时空和他的双瞳对视了，那双深红色的兽瞳逐渐变成了一双熟悉的含笑的黑色眼睛。
……
王杰希一个人在高塔的图书馆里翻开了神秘生物图录，这本书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书角已经卷了起来。王杰希上学的时候对于这门课并无特殊兴趣，现在却因此充满了懊恼。
王杰希手指从第一页翻起，每一张纸都飞快地翻了过去。
忽然翻书的手忽然停止，王杰希静静地看着某一页上的字迹：“龙族，不能确定其存在的神秘生物，编号002。传说中特征如下：一、躯体覆盖龙鳞，二、金币与珠宝的爱好者，三、成年体可化人形……神秘，强大，贪婪……”
龙。
王杰希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很多画面。
有渊博而无所不知的叶修，有与他顺畅地交流魔法的叶修……也有因为金子和珠宝而怦然心动的叶修。他们最后汇聚成叶修那张白净的脸。
他微笑着向王杰希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叶修是龙。
王杰希攥紧了手，将图录一把合上。
“去找叶修。”王杰希走到高塔外面的平地上，抬起头对他的猫头鹰说。
而那只恰好飞越过山洞的绿眼睛猫头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落在他的手臂上，无辜地歪了歪头。
猫头鹰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撒娇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王杰希冷静下来了，他抚摸了一下猫头鹰的翎羽，没有说话。
他伸出一只手臂，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秘银戒指。
他愤怒地一把将它摘了下来，却始终没有忍心扔掉。
他在心中几乎是委屈地想，如果你直说，我对你的态度难道会有改变吗？
为什么欺骗我？只是为了金币和财宝？
……如果你回来，我就不再生气了。王杰希想。
当王杰希决定留校担任高塔的助教一职时，冯校长点头同意了。这已经是将近两年的漫无目的的旅行之后的事情了。
大约八年后，他在成为正式的魔导师那年，沿着猫头鹰当年寻找到的燃烧的山洞的痕迹去追寻一些秘密。冯校长打算退休了，他叹了口气，对王杰希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王杰希没有回答，冯校长说：“小心……选择自己的道路时不要误入深渊。”
王杰希垂了垂眼睛，他的眼神转向了某个方向。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听过同样的话。
叶修此时已经消失了十年左右。
这十年中他既没有回来，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踪影。
他带着一地窖的宝藏消失在了世界上。
冯校长离职了。
王杰希放弃了单纯的等待。在那个猫头鹰和龙曾经光顾过的山洞中，王杰希跟随着被焚化的袭击者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当年疑心叶修是龙想要抓捕他的雇主。王杰希此时的魔法修为已经足够他出手时了结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问题了。
这位大腹便便的雇主是叶修做赏金猎人时的一个老主顾，贪婪而无能，做的是走私稀奇生物的买卖。王杰希找到他的时候，他家顶楼的游泳池中还有几只光着身体的美丽鲛人，浑身青紫，恐惧地缩在角落里看着突然出现的魔导师。
这位雇主早年还有些实力，现在有了钱却变得贪生怕死，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极为强大的魔导师后很快就吐露了实情，他颤抖地大声说，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财产只求活命。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送到手中的红色龙鳞，忽然笑了一下。
他扬起由生命树枝雕刻而成，一端镶嵌着生命宝石的法杖，轻轻地念动了咒文。
整个房子开始了燃烧。在恐惧的呻吟与惨叫中，王杰希冷漠地挥动了一下法杖，身体消失在了原地。
……
二百年后高塔的课堂上，王杰希已经成为了高塔新的校长。当他名义上的重侄孙大贵族的信使急匆匆来到高塔的门前求见大魔导师时，王杰希正在给他最新看中的一个魔法学徒上课。
高英杰年纪仅仅十五岁，有一张单纯好奇的脸庞。
“可是老师，法杖、魔法难道不是人形生物的特殊本领吗？听说哪怕兽人们在维持兽形时无法使用魔法。”高英杰大声问道。
他的老师大魔导师也许已经两百多岁了，但是作为大陆上极为罕见的——也许也是现在魔法修为最高的大魔导师，王杰希还有很漫长的生命。两百多岁的岁月从他的外表完全看不出端倪。
王杰希颔首：“是的。”
他夸奖了一句高英杰：“你课外的学习很认真。”
“谢谢您。”高英杰摸着后脑笑了一下，疑惑地问：“那您为什么要研究拟兽化的变形术呢？……对不起，我觉得……我认为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王杰希思考了一下，刚打算开口时忽然皱了皱眉。
“对不起，英杰。”王杰希对高英杰颔首道，“有客人来访，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
“好的，谢谢老师。”
高英杰乖巧地离开后，王杰希身形也随之消失。一秒之后，他出现在了待客室内。
“您午安，尊敬的大魔导师阁下。”等待了许久神色匆匆的信使脱下了高帽，尊敬而畏惧地向王杰希行了礼。
王杰希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信使知道他的脾气，又是深深地一鞠躬，大声说：“伯爵差遣我来给您送来一封求助信。”
帝国与边陲的国家常年处于小规模的交战中，这一次的交战因王杰希那位远方亲戚的大贵族未做防备，导致几个城市连番沦陷。
王杰希听了，抬起眼睛，冷淡地问了一句：“你们找不到雇佣兵吗？”信使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伯爵……怜爱沦陷城市中被烧掠的子民，希望您能帮助他更快地夺回城市，让子民们安居乐业。”
王杰希面露不耐。
他很了解自己这些亲戚，无非是为了害怕帝国陛下因其失职动怒，所以想请动王杰希这位大魔导师出山，稳固自己的地位。
一位大魔导师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世俗的爵位与权利……就如同某个人所说，这是一笔不会亏的投资。
信使见他表情，赶紧殷勤地补上了一句：“而且！伯爵大人听说您一百年前左右放在某座城的城主府中的魔法阵有了异动。”王杰希的目光猛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的出行说不上顺利。
对方出征有一位年老的巫师，与他纠缠，耗费了王杰希几天的时间。当他来到那座沦陷的城市时，城主府中的魔法阵已经只剩一点残余的魔力了。王杰希看了它一会，伸出一只手。
果不其然，与叶修那片龙鳞残片勾连的法阵已经逐渐平息了。
……人去楼空。
如果他想走，谁拦得住呢？
王杰希的心情不太好，让几个随从和年纪小的贵族子弟留在原地，自己出去走走。他穿好了兜帽，走过了几条战火点燃过的街巷，很快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这座小城已经非常靠近帝国与敌国的边境了，来往的人们穿着简朴，不像高塔所在的帝都，这些年充满了穿着暴露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少年男女们。王杰希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忽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肩膀。
“哦，抱歉。”那个人说。他似乎是刚从前方的一个小商铺里走出来，没有注意撞上了王杰希。看打扮应该是一个小商贩，带着一个粗糙的兜帽，腰上缠着聊胜于无的铁兵器。
“您不要紧吧？先生。”小商贩关切地大声问。
王杰希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出神地又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秒，王杰希的瞳仁收缩了一下，他的身上时刻有魔法阵护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撞上来？……王杰希猛地回头，而巷道里面已经迅速空无一人，只余风声了。
还会有谁？王杰希在心中想。他气极反而想笑了。
他果断地飞快地扬起了手臂，一截深绿色的宝石法杖从手指之间探出去。一瞬间一个封禁的魔法阵就发了出去，同时封锁了附近的几条街道。
“叶修。”王杰希沉声喊着那个名字。
他一步一步沿着巷道向内走去。
“叶修……”
“回答我。”
一片空荡荡的风声。但以太中没有魔法的波动，他不可能跑得这么快，他一定还在这里。……不要紧，王杰希耐心地想。
他说：“你现在出来，我不生气。”
“我不想捉龙。”他尽量放柔了声音，事实上王杰希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样柔和的声音说过话了，哪怕是对他最喜欢的学徒高英杰，“我只想和你一起回高塔，你不也是很喜欢魔法的吗？”
“请你相信我。”
“……叶修前辈。”
……
叶修最后还是没有出现。王杰希动用他几乎没用过的伯爵爵位在这个边陲的城市中进行了封锁，他迅速地锁定了那家叫做兴欣的小商铺，然而从那位传说中豪爽的老板娘到所有商贩早已不见了踪影。
王杰希沿着吱呀乱响的楼梯走到了商铺的二楼，他在一家狭小的储物间一样的卧室里找到了一片细小的红色的龙鳞。
王杰希坐在叶修的小床上，一直等到了晚上星辰出来。白色的星子从头顶的漏顶上清晰可见，王杰希终于站起了身。他握着那片龙鳞，愤怒的魔力让整个商铺几乎化为齑粉。
当王杰希走出那座城市的时候，他想：这是最后一次。
黄金、宝石、性爱，不是很喜欢么？……他将让那只恶龙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END
喜欢13这个数字（
这个结尾让我非常恶趣味地快乐
希望大家也快乐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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